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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和康斯坦丁•卡瓦菲
城市与诗人---1:亚历山大和康斯坦丁•卡瓦菲
                          
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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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时间了,我一直想写一些我最喜欢的诗人和诗的故事,可总是找不到下笔的地方。直到不久前的有一天,重读了荷马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突然意识到:荷马就是特洛伊,特洛伊就是荷马。于是,有了“城市与诗人 ”这个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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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马在《奥德赛》里这样写到:

现在,离开了埃及,
在一阵强劲的长风推动下,
船儿在天光里尽情地驶向远方
哪里有一座岛叫法罗斯
它有个港口,
当涨潮的时候
船儿从这里进入海洋。

法罗斯岛的对面,就是埃及本土,一个在公元前13世纪就存在的,叫作瑙克拉提斯的地方。大概在公元前334那一年,来了一个25岁的年轻人。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希腊神话英雄阿基里斯和海格力的血,他的老师是希腊最博学的亚里士多德,20岁的时候他做了马其顿的国王。在短短的生涯里已经横扫了希腊,小亚细亚和叙利亚。他正在准备进军波斯,中亚和印度。不过,在出征之前,要到西洼的绿洲去参拜太阳神阿蒙。途中,经过这里,抬头远望:蔚蓝色的海洋上漂浮着片片岛屿,几个渔村在阳光下安详如梦。他的心里突起了一阵感动,一个声音来自天庭:“这是你的土地,它会使你不朽。”他决定要建一座城。那一天,他没有带着笔,就随手捧了一把谷子,用谷子摆出了城市的雏形。后来,有人说,这座城市将会象谷物一样繁华;也有人说,有一群鸟飞来将这些谷粒吃掉。他用自己的名字为城市命了名-----亚历山大。这个新建的城市是埃及在地中海岸的一个港口,也是希腊与富饶的尼罗河谷之间的纽带。他把新城市的设计交给了他的希腊建筑师狄诺克莱特斯和总督克里奥米尼,就又上了路,离开埃及继续东征。埃及的新首都在公元前331年诞生了,可他再也没有回到他的城市。几年后,他的将军,后来的托勒密一世将他尸体引渡回亚历山大港。

时光飞逝,世代轮回。1863年4月的一天,一个名叫康斯坦丁•卡瓦菲的希腊人的后代在这座城市出生了。70年后的同一天,他又死在了这个城市。少年时他在英国住了几年。很年轻的时候,他就发现他爱男人。从英国回到亚历山大港后,在政府里做了一个小职员,有时还玩玩股票,赚点小钱补贴家用。欲望,困惑和罪恶感纠缠不清,一直和母亲住在一起;一辈子功名无禄,默默无闻。有一天傍晚,惨白的月光洒下了树影,他“悲伤地走到阳台上,/ 看看这个所热爱的城市的一些事物”(《在黄昏时分》) ,他没有看见亚历山大的墓和太阳拱门,也没有听到很久以前从蔚蓝的地中海上传来的阵阵笛声,却发现“一个老人──已经耗尽﹐驼着背﹐/被时间和嗜好弄瘸──/缓慢地沿着狭窄的街道走着。 ”(《少有之至》)。他却也像亚历山大一样,使这个城市再一次人尽可知。只不过,这里不再是古代英雄驰骋的疆土,而是一片现代人昏暗的沼泽:

你说,“我要去另一个国度,另一片海洋
去找另一个城市,比现在这个强
在这里我无论怎样努力,命运总是将我击败
它把我的心──像一具死尸那样──埋葬
还要多久,我的灵魂才能摆脱这片荒野
举目四望,所见一切
无非是我生命的黑色废墟
那被我荒度和摧毁了的岁月”

你找不到另一个国度,另一片海洋
这城市将尾随着你。你逛的小巷还是同样的小巷
你住在同样的街区上,生活、衰老
住在同样的房子里,直至白发苍苍
你到达的城市永远是同一个。别指望别样──
没有船只等你起航,没有道路待你远行
在这个角落里你毁坏了你的生命
等于是在整个世界里毁坏了它                -       
------《城市》

托勒密一世和他的后代们把亚历山大建成了一个人间乐园和一个地道的希腊城市。法罗斯灯塔白天,光镜反射着阳光,夜晚,火焰燃烧,将信号送给远方的船只。皇宫沿着海岸逶迤;半岛上神庙座座。大图书馆里收藏着数学,天文学,哲学各式书籍和地图。城里的犹太人的祭司长以利沙,邀请十二支族的文士將犹太人的律法译成希腊文。海面上,印度的茶叶船,阿拉伯的香料船穿梭不停;元老院里,滔滔不绝的辩论此起彼伏。这是亚历山大的黄金盛世,一直持续到有一天,那个美丽智慧的克利奥帕特拉七世遇见了罗马共和国的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

那时,恺撒正在和对手庞培追杀,一路冲到了埃及。埃及当时的国王是托勒密十三世,他既是克利奥帕特拉德异母弟弟,也是她的丈夫,更是她的敌人,权欲使人发疯。托勒密十三世将庞培杀害,把他的头颅献给了恺撒,以此来讨他的欢心,想利用恺撒来除去克利奥帕特拉。而克利奥帕特拉则把自己裹进了一条送给恺撒做礼物的波斯地毯里,当青春娇艳的她突然站在他的面前时,罗马和埃及就携手并肩了。他们的儿子恺撒利恩出生后,恺撒帮助克利奥帕特拉恢复了王位。

可惜好景不长,恺撒死了,被他的对手刺中了23刀,倒在了庞培的塑像下气绝身亡。克利奥帕特拉凄凉地从罗马逃回了埃及。恺撒的养子屋大维及属下马克•安东尼平定了罗马的动乱。屋大维掌管西部,安东尼则统治东部,扑灭犹地亚的暴乱和试图征服安息国。安东尼传讯克利奥帕特拉到塔尔苏斯,希望她能在财政上帮助他。乘坐一条金色的大船,她珠光宝气地来到了塔尔苏斯,再一次,用美貌征服了他。他们在一起12年,生育了3个子女。

不爱江山爱美人。安东尼把大片的罗马领地赏给了他的埃及情人。罗马人不干了,新执政官屋大维在西元前31年率领大军进攻埃及和安东尼、克利奥帕特拉的联军作战,大获全胜,安东尼自杀,克利奥帕特拉再次逃回埃及。时光不在,屋大维也不是恺撒,安东尼,克利奥帕特拉自杀。埃及亦于西元前30年被罗马占领。亚历山大从一个希腊的城市变成了一个罗马的城市。

一千九百多年后的一个夜晚,卡瓦菲站在他亚历山大莱普修斯街4号二楼的公寓的窗户前, “在这些黑暗的房间里,我消磨着 / 苦闷的时日,我来回踱步 / 寻找着窗户——当一个窗户/ 启开,它将是一帖安慰” 。 他打开了窗户,看着不远处的街角上的希腊东正教堂,那是他灵魂的殿堂: “当我进入一个希腊人的教堂,/ 随着它的焚香的芳香,/ 随着它的嗓音和礼拜仪式的合唱,/ 神父们那庄严的外貌 / 和他们每个动作的肃穆的节奏--/ 在他们的长袍的装饰中最为辉煌/ 我的思想走向我们种族的高高荣誉,/ 走向我们的拜占庭传统的光荣。/ ”。他悲哀地想着希腊,他的祖先,和这个城市光荣的历史,写下了那首著名的诗---《如果上帝遗弃安东尼》:

当在子夜时分突然听到
一支无形的队伍经过
伴随着优雅的音乐和叫喊--
现在不要徒劳地悲叹你那不济的命运,
你那失败的工作,你那
到头来只是幻觉的生活计划。
仿佛为它准备了很久,仿佛鼓足了勇气,
向她,那就要离去的亚历山大告别。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愚弄,不要告诉你自己
它只是一个梦,你的耳朵欺骗了你;
不要对如此徒劳的希望俯首。
仿佛为它准备了很久,仿佛鼓足了勇气,
当它变成那相当于这样一座城市的你;
迈开坚定的脚步接近窗户,
带着激情,而不是带着
懦夫的哀求和怨言倾听,
作为最后的乐趣倾听那些声音,
那神秘的队伍的优雅的乐器,
又向她,你那正在丧失的亚历山大告别。

上帝遗弃了安东尼,也遗弃了亚历山大。罗马人接替了托勒密,把这座城市变成了不夜城。月光反射在大理石地面上,一片火树银花。即使在黑夜,裁缝不用点灯就可以穿针引线;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带着面纱,才能不被那耀眼的光华刺痛了双眼。长歌当哭,阿拉伯人又来了。穆斯林的哈里发噢米尔说:“随意地建立首都吧,只是不要用水把你和我隔开”。阿拉伯人不喜欢水,于是把埃及的首都迁到了开罗。亚历山大消失了,当那个真正的亚历山大王的后继者---拿破仑1798年来到这里时,看见的只是一个不到八千人的破烂的渔村。

卡瓦菲生于一个富裕的希腊家庭,他们家是从土耳其君士坦丁堡迁来的。那时的亚历山大,是一个人群嘈杂,喧嚣堕落的海港。城里有很多希腊人定居。美丽荣光的古希腊啊,英雄奥德修斯要重返家园。他先是遭遇了野蛮的食人族莱斯特律戈涅人,又激怒了海王波塞頓;漂流了十年,才重返伊萨卡。这就是希腊人,从辉煌的昨天走到衰微的今日,几个世纪以来漫长的旅程,也恰似神话中的国王在返乡途中历尽了艰辛。可是,高贵的希腊是永存的。“你永不会遇到莱斯特律戈涅人,/独眼巨人和凶猛的波塞冬,/如果你不把他们牢记你的灵魂中,/如果你的灵魂不在你的面前抬高他们。 ” (《伊萨卡》)。在亚历山大这个花天酒地的温柔乡里,卡瓦菲却潜心寻找着一种无论在词汇上或者句法上都很纯朴简明的希腊语言。他也要重返古希腊,却又不真要到哪里:“伊萨卡给了你美丽的旅程。/没有她你就永不会上路。/ 然而她再也没有什么要给你的。  ”(《伊萨卡》)。亚历山大是他回归希腊旅程上的一个驿站,他是个过客,却又不愿离去。那里声犬色马,美酒佳肴,使人流连忘返。 他去剧院:“我厌倦于看着舞台,/我把目光抬向包厢/ 我看见你带着你那陌生的美/ 你那放荡的青春,在一个包厢里。”(《在剧院》);他逛夜总会:“肉体的轮廓。红的唇。妖媚的四肢。/秀发仿若取自希腊雕像;/总是那么美,即使未曾梳理,/它垂下来,轻轻的,遮着白皙的前额。/爱的脸容,一如我的诗歌 / 渴求的那样……在我青春的暗夜,/我的夜,那隐秘,那相约……”(《凝望得太久》);他纵欲寻欢:“肉体,不仅仅要记住你被爱得多深,/不仅仅要记住你躺卧的床榻,/还要记住那迎向你的 /炽热的双眼中宣泄的欲望,/还有那抖颤的声音——/而某些不期的障碍将它们击溃。”(《记住吧,肉体…》)。他似乎很爱他在这个城市里的家:“家,市中心,四邻街坊,/多年以来,我所见的和所走的地方。 /我已在喜乐与哀愁中创造你:/如此多的细节,如此多的事物。 /对我来说,你已化为情感。”(《在一样的空间里》)。

卡瓦菲一生也没有离开亚历山大。也许因为他无法离开。“没有谅解,没有怜悯,也没有羞耻, /他们建起又高又厚的墙在我周围。 /现在我坐在这里绝望着。"(《墙》)。他叹息着失去的时光:“我再也不会找回它们——那些事消失得多快呀……/那诗意的双眼,那苍白的脸……/在那街道的幽暗里……”(《1903年的日子》)。尽管他笔下的亚历山大是一片“生命的黑色废墟”,亚历山大却称他为“城市诗人”。但他却终于回到了伊萨卡,用他的诗歌走完了归乡之途。“总是把伊萨卡固定在你的脑海里。/到达那里是你的最终目的。/然而完全不要行程匆匆。/最好让它持续漫长的岁月;/甚至在你年老时才泊碇在那小岛上,/因你的一路所得而富有,/不期盼伊萨卡会把财富奉献给你。”(《伊萨卡》)。他生前没有正式出版诗集,他的诗只在少数的亲友中传阅。死后,他被认为现代最伟大的希腊诗人。他的同胞,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诗人埃利蒂斯说:“另一个极点是卡瓦菲,他与艾略特并驾齐驱,从诗歌中消除所有华而不实的东西,达到结构简练和词语精确的完善境界”,英国小说家约翰•福尔斯则说:“照我看来,卡瓦菲不仅仅是地中海东部诸国的伟大诗人,而且是所有衰退中的文化的伟大诗人 ”,意大利诗人蒙塔莱,英国诗人奥登,波兰诗人米沃什,俄裔美籍诗人布罗茨基都是他的崇拜者。每天早晨,这个忧伤,高贵的亚历山大诗人都站在亚历山大的港口,眺望着地中海里的希腊群岛:“让我在这里停步。让我也看一看大自然。/早晨大海鲜明的湛蓝,晴朗天空鲜明的湛蓝,/黄黄的沙滩;都很美丽,/都在夜里沐浴过。”(《早晨的大海》)。。。

康斯坦丁•卡瓦菲


康斯坦丁•卡瓦菲

8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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