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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廖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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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鸡
养鸡 (一) 育雏

廖康


        小时候养过鸡,那是在文革的荒唐年代。人们相信肌肉注射公鸡的鲜血包治百病,益寿延年。于是城里人流行养公鸡,“遂令天下孵鸡农,不重生雌重生雄。”如今在美国,只许养母鸡,而且市政府规定每家只能养四只。公鸡打鸣,会吵邻居。母鸡养多了,蛋吃不完,定然要去卖。那就成为生意了。除非你注册,按生意交税,否则养鸡得限量。如今,各种食品都是转基因的,西红柿里都能吃到嚼不烂的杆子。好几位同事自己养鸡,都说味道的确不同。我更怀恋那些毛茸茸的小肉球贴到脸上,软软的感觉、暖和的体温,还有它们叽叽喳喳尖细的叫声。怀恋那些柔弱、娇嫩的小东西让人心里涌起的一股股暖流。

        我和邻居的房子把角。我的房子一侧有三米宽,十多米长的空地。栅栏另一边是邻居的后院,离他们的房子很远,养鸡不会吵他们。我去“家得宝Home Depot”买了建筑材料。先扎好篱笆,又做了鸡舍。怕鸡长大后,飞上鸡舍,飞出院子,便用塑料网把鸡舍顶部与栅栏那段空间封住。鸡舍内有吊杆,可调节高低,供鸡栖息。鸡舍离地差不多半米高。我做了个板梯,白天开门,搭在鸡舍上,方便鸡上下。晚上顶住门,还有挂钩,希望足以防范浣熊——万一我的鸡会引来浣熊。

        万事俱备,我才去买鸡。附近有个专卖店叫“食槽Feed Trough”。很大一家店,但我以前无数次路过却视而不见。那里有养鸡的各种设备。小鸡倒不贵,$2.99或$3.99一只,但还得买红外线灯,因为小鸡一开始需要32摄氏度的气温。还有给小鸡加钙的特殊饲料。另外还需要喂食器,饮水器,铺地除味的小木球球等。当年在北京养鸡可没这么多讲究,但那是从夏天开始养的,没有气温问题。现在是加州的三月下旬,天还冷,得在屋里养小鸡。

        店主让我自己挑。我看好了活泼的小鸡就去抓。它们飞快地跑开,但空间有限,还是让我抓住了。第一只尾部粘着一条屎,我把它放回去了。我一共挑了五只: 两只白的,两只黑的,一只棕色的。店主说他们只保证90%是母的,我也怕万一有一只养不活,所以挑了五只。扪心自问,其实还是因为小时候我养的就是五只。我把小鸡放入纸盒。可能是因为冷,它们挤在一个角落里。路上,时不时能听到它们可怜的叫声。

        一到家,我马上把小鸡转入一个大纸盒,吊上红外线灯。它们不冷了,开始在这新环境里小心翼翼地探索,踩得小木球球沙沙作响。小鸡出壳才三天,喙却不软,几下就把小木球啄碎了,把小木渣咽下去。我赶紧把喂食器填满,放入纸盒,把饮水器也放稳当了。小鸡吃起来,还不时地用脚乱刨。那完全是本能,因为它们什么也刨不到,但还是刨。它们喝水的动作最可爱:低头微微一啜,扬起脖子把那丁点水滴咽下去。再低头、再扬脖,温文儒雅,胜过淑女品茗的姿态。

        不多时,小鸡熟悉新环境了,开始撒欢儿。某一只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奔跳起来,引发其它小鸡一通扑腾。扑腾累了,它们会不约而同地趴下,合上眼睛小憩。它们合眼与人不同,是下眼睑往上走。头随即软下来,全身平瘫在地上,像死了一样。但它们睡得很警觉,我的手一伸下去,它们马上就会跳起来,惊叫着跑开,一个劲儿地往角落里挤。我已不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捧着小鸡玩了,只是清理盒子时,才把它们拿出来。

        小鸡的粪便一点不臭,小鸡似乎也不在乎,甚至趴在旁边睡。但多了,我看着就不舒服。清理时,我把小鸡放入小盒子,把大盒子拿到外面晒晒。它们在小盒子里叫得挺可怜。也是,它们不懂为什么活得好好的,突然被抓出来,关在小黑盒子里,不知道要在里面呆多久。也许,我应该再用一个大盒子。

        一周过去了。小鸡来到这世上才十天,就长出了翅膀和尾巴。黑鸡与棕鸡没什么意外,白鸡的尾巴是黑白相间的。 它们虽然还小,各自不同的性格却已经显现出来了。白鸡有一只贪吃,比其它的小鸡更经常去喂食器那里啄几口,所以它个子最大。记得在北京喂鸡是定时的;把剁好的鸡食装在盘子里,咕咕地叫它们来吃。它们也总是一气吃个精光。而在此地,鸡食是谷屑似的干渣渣。当然,那不是谷屑,是配好的饲料。把它放在喂食器中心的圆筒里,会慢慢地漏下去,落入周边一圈食槽。所以不用叫喂,饲料就在那儿放着,想吃就去吃。反正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香味,不会吃得撑死。

        另一只白鸡与棕色的小鸡都喜欢趴在地上刨。白鸡身体先侧往左边,用右脚刨两下,再侧往右边,用左脚刨两下。棕鸡则先右后左。然后它们炸开翅膀,像孵蛋一样趴着。但没趴一会儿,又刨。乐此不疲。它们刨起的渣渣经常落到自己背上。小鸡都喜欢啄小点点。满地都是渣渣,不明显,虽然它们也啄,但更爱啄落在鸡背上的渣渣。它们大概啄得很轻,白鸡与棕鸡一点不在乎,任它们啄。只有极个别时,可能啄到肉了,会“吱”得叫一声。其它小鸡照样啄,直到吃干净为止。

        两只黑鸡也是一大一小。大的好奇,每次我进屋,如果它们都趴着呢,它总是最先站起来,歪着脑袋看我。它还经常啄纸盒子壁上的点点和喂食器上印的黑字。小鸡羽毛的颜色不同,但眼睛都是全黑的。我总担心它们会互相啄眼睛,但这担心也许是多余。小黑鸡好动,经常扑扇着翅膀飞跑。今天,它竟然跳到喂食器上了。我把它拿下去。没过多会儿,眼见它扑扇着跳起来,但没落稳,掉到喂食器的圆筒里了。还没容我去救它,在那么小的空间内,它竟然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圆筒边缘。这小子!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怕它把屎拉在喂食器里,就用纸把顶部盖上了。可两小时后,纸已掉地上了。看来我还得用胶带把纸粘上。这小黑鸡,别是只公的,那我可怎么处置你啊?

        2015年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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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鸡 (二) 羽丰

廖康


小鸡长得真快。才三个星期,个子已长大了三倍。虽然头部还是绒毛,但全身其它部位都已经被羽毛盖满。振翅扑扇时,会有一些绒毛飞起。伸懒腰时,一只腿往后伸,翅膀耷拉下来,一根根翎羽向后展开,如同扇面,同时头往前探,一幅很受用的样子。棕色的鸡最好看,毛色油亮,翎羽整齐,每根深棕色的羽毛上都有黑色的花纹。其它四只的羽毛还比较凌乱。但它们也有各自不同的美。两只白鸡的后脖颈上有菱形的黑羽,如同戴着纱巾。它们的翅膀间有黑羽,腿脚上也有不短的白毛,以前我只在照片和电视上见过这种鸡。两只黑鸡全身都间杂有斑驳的白羽。它们时不时要清理自己的羽毛:回过头能啄到自己的尾部,脚翘起来能搔到头部。全身各处自己都能够得着,比人强多了。没有老头乐,我们背上痒了,还真不容易蹭。

        羽毛厚实了,鸡的抗寒能力就提高了。《养鸡指南》上说,小鸡生长的环境每周要降温二摄氏度。我每星期天把吊在窗帘杆上的红外线灯往上绕一圈。天气好,就把窗户打开,也是为了透透气。随着小鸡的成长,鸡屎也开始有点气味了。我觉得还是垫报纸更卫生。每天换一次,很方便,不用把大盒子拿到外面。不过还是得在报纸上撒些小木球吸收鸡屎,就不会有味了。这种小木球英文叫bedding,连同报纸相当于它们的床单。开始换床单把小鸡抓出来,放入另一个盒子里时,它们有些害怕,叽叽喳喳叫着躲着。现在它们已经习惯了,基本不动,乖乖地让我拿出来,趴在小纸盒子里等着。这点事,还有添食加水,每天不过十来分钟,比我观看它们的时间少多了。

        观看小鸡是件趣事,也是对看书、看电视、看计算机荧幕很好的调剂。这些小家伙不仅外貌有变化,性格也略有改变。棕色的小鸡现在最淘气,总是跳到喂食器顶上呆着,看着下面的小伙伴,一幅君临天下样子。饮水器现在是吊起来的,最高,顶部空间很小,它也能跳上去,扇着翅膀,掌握好平衡呆一会儿。它还总是望着上面,头一伸一伸的,时不时就飞跳一下,一次次撞到纸壁摔下去也毫不在乎。我怕它迟早会扑腾出来,便用塑料网把盒子盖上。两只小黑鸡有时也跳上喂食器,但两只白鸡很少上去。尤其是那只贪吃的大白胖子,它比其它的鸡大一圈,我都怀疑它是否能够跳得上去。今天,终于第一次见它上去了。

        别看这些小鸡颜色不同,它们却没有种族歧视。开始我还以为白鸡喜欢和白鸡在一起,黑鸡喜欢和黑鸡在一起,褐色的小鸡经常落单。但观察多了,再记记时,才知道那完全是我的偏见。因为同色的鸡在一起时给人印象深,但实际上,它们在一起趴着或挨在一起玩都是随机的,毫无规律。它们一起长大,很友好,经常互相啄食身上粘的东西,但从来没有打过架。

也许是因为这些鸡现在还小,也许是因为喂食器大、饲料多,毫无竞争的必要,它们现在还没有啄食次序,还不分等级。虽然《养鸡指南》上说五星期内最好不要喂小鸡剩饭,我还是喂过它们面包渣,也把胡萝卜皮剁碎了喂过它们。那只白胖子喙大脖子粗,叼起一块,一仰脖儿,就吞下去了。其它小鸡叼到大点的,总要在地上摔几下,弄碎了再吃。最小的黑鸡索性拣小渣渣吃,点着头,不停地啄,大概也不少吃。小鸡都很喜欢这些特殊待遇,总是拥过来抢着吃。尽管是这时,也不分强弱或先后。倒是有时某只鸡叼到一个小东西,不知为什么会发出特别喜悦地叫声,别的鸡就会追逐它,试图从它嘴里把那食品抢过来,有时候竟然就抢成功了。那也不会导致打架。其实那食品未必好吃,有时就是撕下来的一条报纸。但仿佛越争抢,那食品就越宝贝,往往在匆忙中就被吞下去。那怕是噎着了,小鸡晃晃脑袋,扬扬脖子,也是一副得意的样子。人不也是这样?但人要是遭抢,难免争斗。

与人不同的是,小鸡走路总是横冲直闯,不管前面是哪只鸡挡着,不管它是站着,还是趴着,只顾径直往前走。被冲撞,甚至被踩踏的鸡却从来都不反抗,只是“叽”一声,然后便让开。而且,不仅是大个子对小个子这样,小的也照样冲撞踩踏大的。它们都是一个德行,只是受自己的冲动支配,但不会因对方无礼而动怒。也许,这就是老子崇尚的自然,礼法之上的自然?

        2015年4月12日

廖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