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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贩维克
商贩维克


八十一子

在旧金山的开张不是太久的“商贩维克”(Trader Vic's) 餐馆坐下来,突然想起来多年前去过的另外一座城市的一家也叫这个名字的酒吧。

那次也是出差在外,办完了一天的事,回到旅馆,照例洗把脸,稍稍整理一下,来到旅馆大堂旁边的酒吧兼餐馆。酒吧的名字倒有点意思,叫做“商贩维克”。吧台里却没人。看看表,还早。转过身来看看,酒吧里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看样子也是出差的人。

“这位小兄弟想喝点儿什么?”有人在我身后说,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倒不是这话来得突然,而是这酒保讲的是一口纯正的中国话,北方口音。

掉头一看,吧台里站着一位中国老人,六十岁上下吧,头发花白,满面红光。
“啊,先来杯解渴的。杜松子酒加喹啉苏打水。”
“‘食牛人’牌?”
“好的。”

即便是旧金山或纽约的豪华旅馆酒吧里也少见中国人做酒保,何况这美国南部一个虽然不算偏僻但也不大的城市。酒来了。 把酒杯放在我面前后,老人顺口问我:“小兄弟哪里人?”
“祖籍山东”。
他眼一亮:“山东哪里?”
“曹州”。
一个大巴掌伸过来:“俺聊城!”
嗬嗬,水泊梁山的老乡啊。我们紧紧握握手。他指指我的酒杯,这个,我请客。

看看没什么事,他靠在吧台上跟我聊起来。离家几十年了。两年前回去看过。不错不错,都引黄河水浇地,庄稼好着呢,日子都过得不赖。干调酒师辛苦吧?还好还好,忙起来累一点儿,不过我已经好久不到吧台了,碰巧今天酒保请假了。哦,您是老板。也算老板吧,我的名字叫“维克”。您就是‘商贩维克 ’?您这店名好听也好记。

“来来来,换杯新的”, 他拿过我的酒杯,“给你双份酒。记什么帐!今晚你喝的都归我。一会儿我给你调两杯我的拿手”。不多会儿,“商贩维克”的经历就很明瞭了。他早年是一艘中国货轮上的水手,跳船到了香港,在酒店饭店打杂,又偷渡到了美国。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钱包,打开来,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女儿”,他说。照片上这个女孩子深褐色的头发,高鼻深目,但又明显地有几分亚洲女孩子的秀气。我看看照片,又看看他,说,“您的女儿真漂亮!唔,长得还真像您呢”。他拿回照片,眯起眼睛看着,嘴角噙着笑,“嗯,更像她妈妈。”停了一下,又说,“比她妈妈还好看”。

那年偷渡到美国后,维克在纽约的一家爱尔兰人酒吧干杂活。他长得高大魁梧,人又诚实、勤快,很得老板喜爱,慢慢地进货什么的也让他插手。他又聪明好学,很快地把些酒牌子记得烂熟,又瞒着人搞一本讲调酒的图画书来偷偷地学。顾客们常要的酒被他看在眼里,休息时自己跑到唐人街去,省着钱都尝了一遍。

“有一天,就跟今天一样,酒吧的两个人都请了假,老板自己干活”,他说。那天生意好,上了年纪的老板忙得满头大汗,眼看就快要撑不住了。维克拘谨地上前说,要不我帮你一点点。老板怀疑地看看他说,你会?他鼓足勇气撒个谎说,我以前在香港干过酒保。老板说,那你去给我调杯“曼哈顿”来。他三下五除二地把酒递到老板手上。老板尝了尝说,唔,我来接指示,你帮着调配。从那以后,他就隔三岔五地到吧台帮忙了,还被老板带到家里几次,做中国菜给老板一家吃。

有天老板把维克叫到账房里,问他,你结婚了没有。“没呐”。老板说:“我女儿嫁给你好不好?”维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不是开玩笑?”“结婚的事开得玩笑?你是个好孩子,我信得过你。我的女儿也是个好孩子。”老板的女儿念完了高中,再不愿念书了,整天游手好闲,跟一群同样游手好闲的男孩子瞎混。“嘿嘿,结婚那天在教堂里,老板对我说,‘从前她是我的头痛病,现在她是你的头痛病了’,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维克笑着对我说。

维克有他的办法。他去乡下买来一只活鸡,装在布袋里拿回家。在厨房里点上几只蜡烛,放在一块木板上排成个香案的样子,又拿个切菜板放在蜡烛前。老婆好奇地看着他。他把鸡从袋子里抓出来,捉住翅膀和双脚,放在切菜板上,拿起一把菜刀,“当”地一刀剁下了鸡头,把鸡扔在地上。老婆哪里见过这个。她恐惧地望着桌上的鸡头和地上蹬着腿扑着翅溅着血的鸡身,又抬头望着维克。他对老婆说,告诉你那些男朋友,我再看见他们纠缠你,这只鸡就是他们的榜样。他老婆盯住他,他也盯着他老婆,两人都不眨眼。突然他老婆扑上来,抱着他又亲又咬,弄了个昏天黑地。

“嘿嘿,费老大劲才把厨房收拾干净”,维克笑笑说,“其实,女人就像孩子”,他挤挤眼,“让她满足了,就太平无事了”。我看看他仍然挺拔的肩膀,有些相信他的话。

老板去世后,维克的老婆继承了财产。女儿出生后,两人卖掉了纽约的店,来到老板的家乡,也就是南部这个城市,在这家“商贩维克”太平洋风味餐馆里接下了这家酒吧。“我这不正好也叫‘维克’嘛,虽说是个上门女婿”,维克给我换上一杯酒,不无解嘲地说。

“老弟你还没结婚吧?”他突然用英语问道。这时酒吧里人已经多起来了。不待我回答,他又接着说:“你要还没结婚,我劝你不要娶美国女人,”说着,他还狡谲地看看别的酒客。他们有的听到这句话,转过头来往我们这边看。
“那是为什么呢?”我问道。
“她们要得太多!”
店堂里“轰”地一声,大家都很开心地大笑起来。维克不动声色地拿起一只酒杯,用餐巾仔细擦着。

3 评论

“她们要得太多!”--点睛之笔。其实天下父亲都一样,希望女儿找个可靠的人。八爷如未婚,是非常好的candidate.

杜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