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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士兵回家了
他叫戴维还是约翰?他姓史密斯还是白求恩?他来自曼尼托巴的草原还是诺沃斯科夏的渔村?他十七岁还是二十岁?......那一天,他背上枪,出了家门。刚在秋风里染红的枫林,记住了他年轻的背影和远去的脚步,那是年年排在天上的雁阵,那是阵阵来自大洋的涛声,穿透大半个世纪,沉沉地撞回到今天。

今天,二零零年五月二十五日,渥太华国会大厦为他降了半旗。从凌晨开始,CBC 和 CTV 的特别节目就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人们,无名士兵要回家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倒下去的。没有人听见那沉闷短暂的扑通一声。他的身体倒下时甚至都没能在空中划出一条曲线。但是当他重新站起来到时候,全世界都看到了他的优美。两天前,一架迎灵的加拿大空军专机直飞法国维米。加拿大团队除了政府官员退伍军人平民代表外,还有四十五人组成的仪仗队和两位青少年,带去这个国家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五月二十五日凌晨,在维米举行起灵仪式,吹着低徊的军乐,法国军队的仪仗队抬起他,离开躺了八十三年的墓穴。

他是一九一七年倒在法国维米桥附近战场上的。维米桥战役是在英法军队久攻不下时由加拿大军队出师奏捷的。是次战役也是加拿大作为一个独立国家参战取得的第一次重大军事胜利。战后法国政府拨出二百五十英亩的土地建造维米公墓,埋葬了在维米桥战役以及整个一次大战中在法国捐躯的一万一千二百八十五位加拿大将士。他的没有名字的墓碑就竖立在那里,上面刻着:一位无名加拿大人,上帝知道他!

这样的墓碑你在全世界都能看得见。法国有白花花一大片,比利时和荷兰也有许多,甚至遥远的中国晋察冀都有一座。凡是人类与丑恶野蛮搏斗过的地方,你都能看见这类有名字或没有名字的墓碑。过去的一个世纪,超过二百万加拿大男女象他那样背起枪离开了祖国,十一万六千个生命象他那样再没有回来过,二万七千座墓碑上象他那样没有留下名字。

远离战场的加拿大,绝对比欧洲的瑞士瑞典更有条件在恶魔嚣张时采取中立避过战祸。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加拿大三分之一的男子上了前线。二战爆发,加拿大不仅成了欧洲反法西斯国家的大后方,更是先于美国直接投入战斗。那时,成千上万欧洲难民逃脱战火来到这块宁馨和平的土地,成千上万的加拿大儿女却舍弃这片可爱的蓝天奔赴欧战前线,以血肉之躯去扼法西斯蔓延的咽喉。永垂史册的诺曼第登陆,加拿大军队勇挡一面,浴血击溃纳粹大军,即而挥军长入,解放荷兰等国家。一个当时只有七八百万的人口小国,百十万人前赴后继,一次次跨过浩瀚的大洋与专制暴虐兵刃相见。这样的勇气,这样的牺牲,这样的贡献,实在也该立一座丰碑了。

如果他还活着,今年差不多一百岁了。一百岁的老人在加拿大并不少见,一百岁的士兵也可能健在。每年十一月十一日,他会挂满铮亮的勋章蹒跚地走进老兵的行列,在人们的喝彩声和泪光里穿过渥太华的街道,走向全国阵亡将士纪念碑。年复一年,老兵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一个个都走进纪念碑欢腾的天使像下那群凯旋士兵的铜像里去了。如果他也在他们中间,每年五月,从荷兰送来的百万支郁金香都会怒放陪伴着他,穿过枫叶的微风也会与他绵绵不绝地絮谈。但他却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一躺就是八十三年,他的的确确是死了,身体早已朽烂成泥土。可他又实实在在地活着,他的年轻的身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人类反对各种专制暴政的斗争,他的名字早已具有了个体不能承载的永恒价值和不可撼动的美感。当加拿大政府从维米的公墓委员会里接回他的灵柩,同时也承担了庄重的诺言:决不用任何手段(包括DNA)找回无名士兵的真实身份。

他的名字无人知晓,他的名字隽永鲜活。看着他躺在三军将士和皇家骑警护送的炮车上,身上覆盖着国旗,穿过乌云低垂的渥太华,看着他被仪仗队小心翼翼地抬着迈上阵亡将士纪念碑的台阶,安置在镶嵌青铜剑和头盔的大理石墓穴里,看着总理和总督站在他的身边向全国发表充满激情的演讲,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孩子们凝思的眼神,你怎么会相信他已经死了呢?你怎么就不会想到他是在回家,从很远的地方回家,走了八十三年,走的一定很累。他身上盖着从全国各地采来的泥土。回家的感觉真好。

他睡着了。他睡得好香。轻轻地,轻轻地走过去,不要让人世间的丑恶和野蛮再惊醒他 ......

(2000年5月28日 无名士兵安葬日)

11 评论

凡草,跟你提过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的叙述角度,我的这篇散文原来就是用“你”的角度写,后来换成“他”,自己觉得视野开阔了许多。

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