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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山居
山居

方壶斋

不久前的一个周末参加了一个活动,到车程5个小时以外的一个叫做sonora的地方玩雪去了。这个活动,是ISI蒙特雷分部和Sonora的Sierra Bible Church组织的。每年一次,这个组织为蒙特雷的外国学生学者提供一次去索诺拉附近的一个雪场玩轮胎滑雪的机会。

索诺拉离优色美地很近,属于山区,当地海拔3000多英尺,滑雪的地方有6000多英尺。

我们周五晚上启程,一路都是黑夜,回来看地图才知道还经过了一个大城Modesto。在不明就里的五个小时以后,汽车停在一个地方,跟另外一辆车接头,车上的乘客也换了一些。我发现自己夹在四个新乘客中间,一个法国巴黎的小伙子,一个阿姆斯特丹的姑娘,两个香港美眉。荷兰小姐非常健谈,用沙哑的嗓音讲着带有日尔曼口音的英语。香港美眉的英语则是流利而富有广东口音。她们三个女孩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场戏。每当谈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她们三个就一起“喔-----------!” 这个“喔”,拉的长且富有乐律,非常有感染力。荷兰姑娘是典型的北欧相貌,圆脸,圆圆的眼睛,上挑的眉毛,鼻子可爱地翘着,让我想起《小红帽》的故事。

我们的车队继续前进,不久就进入黑黑的旷野。有一段路七拐八拐,坐在车上就像坐在船上,姑娘们不断地在拐弯处发出“喔”的惊叫和笑声。十来分钟后,车队停在一家人的房子前头。我下了车,看到四周都是黑洞洞的。稀疏的林木中掩映着很少灯光的人家。

这是当地最大的教会Sierra Bible Church的牧师的家。牧师是个大高个子很帅的男子,不久前做过换心手术,得到了一个30来岁的心脏,返老还童了。这次活动的住宿,房子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汽车停在这里,是让女客们下车,两个住在牧师家,另外三个被一个短发,精神矍铄的老者接走。老者说,明天的晚饭在他家吃。我和巴黎小伙子则被另外一辆车接走了。巴黎小伙子一头卷发,皮肤白白的,清瘦,大眼,让我想起牛氓。

又不知道拐了多少弯,我们的汽车停在一个大房子前头。开车的男人名叫李昂。开门的是他太太。屋里还有另外一对夫妇。李昂的太太中等个,运动员的体形。她介绍说自己叫“希望”。另外一对,男人很高,戴眼镜,有点基辛格的样子。女的名叫康妮,也带眼睛,瓜子脸,短发,颇有学者的风度。房子的主人是教会的一个成员,出去旅游了,借出房子来给这次活动使用。房子很大,进门一个大厅,放着沙发,饭桌,电视机。左边把门有个卧房,往里则是厨房,右边是一个窄窄的走廊,通向几个卧房。那里一个楼梯,通到下面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有一张硕大的古典式双人床,床上睡着李昂的两个儿子。我和巴黎小伙子分别睡在沙发上和一张窄窄的单人床上。第二天,希望告诉我,她忘了楼上还有一个卧室,不过主人交待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那个房间。她说我可以住到那里。然而第二个晚上我仍然睡沙发,因为反正只有这一个晚上了,最好不要再破坏另一间房的整洁。客随主便嘛。再说我也很久没在长沙发上睡觉了。

没到住处之前,李昂说他的两个儿子很喜欢外语,会说好几种语言。第二天早上,他的小儿子先起床。我也醒的早,所以是第一个跟他说话的。我发现这个孩子少年老成而且健谈,后来见到的他哥哥则显得比较沉默寡言,是典型的进入青少年期的那种多思少言的性格。小儿子叫卓书亚。他告诉我,他的名字跟圣经里的几个名字都是同源的,都是耶稣的意思。他会说一些语言的简短句子,都是在这种接待外国学生学者的活动中学的。我想这孩子倒是学语言的材料,可是第二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说他的志向是海洋生物学。

天亮后,走出房子,才看清楚四周都是树林。门前是条两车道对开的窄路,路两旁是一些彼此相隔颇有些距离的大房子。后来在去Sierra Bible Church 的路上看到有比较宽的马路,几个车道的。那些地方,两旁的地形都是宽阔起伏的,不远处则是一些不高的山坡。我本希望看到奇伟的内华达山脉,但是到了这里我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在这个山区的丘陵地带,已经是身在此山中了,但离山峰地区还很远。

蒙特雷虽然也是个附近有山的城市,但是平常我很少有理由爬山去。即便爬山,也是到公园。那种情调远不是山居的情调。这次住在山中别人家里,夜晚睡在一个火苗熊熊的铁炉子旁边,在寂静中想着屋外的山林,感觉跟平常绝然不同,倒让我想起二十年多前的一次山居经历。

那是一年寒假到西南大山里一个朋友的单位去。坐火车到昆明以后,搭乘单位的吉普车开进山区,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最后开进一个大门。这个单位不大。靠近门口是食堂和干部宿舍楼。沿着山坡上去,是一排排的宿舍。单位的普通人员就住在宿舍里。宿舍的房间倒是很宽敞。两个人住一间。宿舍里没有厕所。公共厕所在最后一排。宿舍区的东边是工作区。单位的背后是山,山上长满了松树。

这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夜幕降临以后,万籁寂静。整个单位俨然如一座深山古刹。夜晚出来,看着四周阴沉沉的山色,有时不免毛骨悚然。如果有人装神弄鬼,肯定能吓倒谁。白天,向远处眺望,视野不久就被青山打断,令人意识到现在你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要想离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那一带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主要是苗族。当地人每个月在固定的日子赶街。街就是集。集的名字都用家禽家畜命名。当地人常有抱了一只鸡,不远数十里走到集上把它卖掉,再买点生活必需品回去的。

每到集市,单位便用卡车载了雇员去赶集,反正那年月抓革命促生产的任务也不重。每到这时候,平时没有什么地方好去的人们,便也像过节似的高高兴兴乘车去集上购物。回来以后嘛,当然都是各家的炉灶飘出各自的饭香了。

集上的苗人很多。这里的苗族妇女都穿及地长裙。那裙子重重叠叠,显得十分厚重。也许是不便洗涤的缘故,裙裾自然也是脏的可以。苗族妇女的头饰很特别,有的梳成角的形状。不过这里的苗人不是长角苗。

说这里山高皇帝远是有道理的。有一天出去到山里逛,来到一处墓地。看到那里的墓碑纪年,用的都是大中华民国字样。一算日子,死者都是解放后死的。不知道在当地居民心目中,新中国是个什么概念。

我在那里的时候是一月。北京天气尚寒,而那里的桃花却已经含苞欲放。温暖的气候令人乐不思蜀。单位的食堂伙食不错,尤其是馒头特别白。早上我常常把馒头放在奶粉冲的牛奶里用电热杯烧开。那味道是香喷喷的。

不过山居再好,对我这个城里人来说,时间长了未免感到寂寞。于是不等春节到,便赶在除夕那天踏上归途了。坐上北归的火车,从窗口瞥见一轮明月,得诗一句:“滇云暮色暗勤丰,月向圆时演灞陵。”

现在,二十多年后,同样是山居,心境却截然不同。让我在这美国的山里吟诗作赋,是断断不可能的。美国的山,就是给爬山者准备的,不是给文人墨客准备的。虽然是住在山里,可住的是美国的成功人士的家。面对华堂里的古玩器具,高档家具,如何教我生得出诗兴?更重要的,是同来之人,不过是今朝聚,明朝散的活动伴侣,甚至连伴侣都谈不上,就是一个旅游团的客人而已。即便有愿意交谈着,语言和文化的隔阂也不能使谈话深入,怎么比得上昔日狐朋狗友可以相聚一起肆无忌惮敞开襟怀各抒心意?

我们星期六在雪场玩了一天雪之后,李昂一家,康妮两口子,我和巴黎小伙到荷兰姑娘住的那家吃晚饭。主人就是前面说的那个老者,名叫埃尔西。退休十来年了。过去供职于美国航天局,是美国政府高级职员,如果要到外国去都得经过国务院的。他十二年前在此地购买了四公顷土地,用了八个月时间自行设计了房屋,盖起了现在的房子。我去吃饭的时候没有带相机,所以无从向读者展示那个房子是如何地棒。他的房子建在一个高坡上。外面的阳台对着远山,俯瞰着一大片山谷。晚上站在那里看见山谷里万家灯火,让我想起来小时候读过的语文课本里描写的东北某个林区山城的景色。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诗意。

那天我们吃的是意大利饭拉杂尼亚。女主人手艺不凡,做的拉杂尼亚,一荤一素,是我迄今为止尝到的最好吃的。席间大家自我介绍。 饭后,埃尔西给我们放映了一个幻灯片,是一些美国航天局的工作照。放映之前,康妮走过来问我在北京什么单位工作。我说了以后,她说她也在那个单位当外教,时间跟我的重合。怪不得我早就觉得她面熟。她说她也觉得我面熟。正好前些日子,有个过去的学生来电问我是否记得康妮,当时读信后,谁是康妮, 毫无印象。这次见面,真是应了英语的那句俗话:“世界真小!” 交谈几句,问她尚记得哪些学生,答曰仅有一个过年过节尚有贺卡往来。经过描述,却也是与我保持联系的一个学生。原来世界不但真小,而且小到不能再小。后来我将此巧遇告诉活动组织人。她说此乃天意。

4 评论

"美国的山,就是给爬山者准备的,不是给文人墨客准备的 "

美国的山是男人,中国的山是女人。

胡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