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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冉
(2005/03)


天气阴暗, 在上海的楼群中. 想想要弃俗而去的人, 内心感慨. 真是有福分啊, 能弃俗. 我还是每天忙着事务上的事. 内心深处, 却很向往一片远离所有是非功过之外的净土.

本来这个星期要去一趟北京. 但是, 忽然懒了. 情绪不大好. 想想陈逸飞那么累, 累死了, 还是被所谓真正在搞艺术的人否定了. 我内心很想着艺术, 可惜这么多年来, 都不能只专注着.

我的命运就是这么飘泊啊.感慨之余, 我心深处还是有着一种天生的宁静和信任. 艺术和神一样, 是存在, 而我也是存在的一部分. 艺术和神一样与我同在, 亲密无间, 从我出生始, 一直到死亡, 无论我在何地, 无论我的境遇如何.

写到这里, 眼泪不觉已滴落. 此时, 神就在我旁边吧, 默默无语. 天色也黑了, 飘落细雨.

忙的时候压力大,却能忙中偷闲地想到生命是多么脆弱,我若不在了,纠缠在这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昨天总算告一段落,将事情大多妥当处理。反省自己,还是在过年后太逍遥而心不在焉有些关联。世事就象运转着的机器。前些天象走钢丝一样。接下去还有更多事务,甚至要感到分身乏术了。

昨晚回到杭州,已如夏天般闷热,以为周末会有冷空气来。从床头的书堆里,翻出一本外国人写的评论沈复的"浮生六记"的文章来读。我原也喜欢"浮生六记",但是这外国人的直率观点也颇耐人寻味:沈复和芸娘自己幻想所营造的小世界,是一个现实世界之间的碎片,后来总被现实这野兽所毁害, 隐含着无可避免的痛苦。

想起年后所期望的,有一段时间远离所有世事。那样的心境,是否与"浮生六记"雷同呢?转念一想,还是觉得有所不同。

想起来我们这些人都穿着简单,几乎是单色,选择颜色大多是少见的或文雅的。忙起来又都很忙。想起来这才是我熟悉的生活。就这样吧。想起L前些天曾对我说,每天都应有社交(SOCIAL),去认识不同的人,不由一笑。我有时孤僻,这样的话总是鞭策。但是我想起我的衣服分别放在三个国家的某处,我的朋友也散布在世界的各地,不免对我的命运有些恍惚,而叹一口气。

这些天,我常想起十年前。想起那时的心情和梦想。而在十年间,居住了三个国家之后,我发现还是得面对自己。尚困惑的是: 我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爱在这个世界上太稀少。几乎没有人会为了得到爱而付出一切。看看大家有的, 是感情纠葛和生活的烦恼。爱,在朱丽叶和罗密欧的故事里,却是悲剧,付出生命的代价。爱在维特的心里,在少男少女的梦里,强烈的感觉,没有提升, 却导致自杀里去了。没有爱, 也就没有什么,各自生活在一个环境里罢了。

我来这个世界是做什么的呢?近来我在睡觉前,期望上苍在我的梦中给予启示。而我发现自己竟昏睡,昏迷一样的睡。也许是春天的缘故,好困。

我想我已换了两个专业,却总不喜欢。想起年少时的梦想,想在余生实现这个梦。于是, 又想到法国去摄影和绘画。

就这么简单。

而此时接到一个又一个电话,又是事务。我冷静地想,三年的时间吧,将手上的事情处理了,就可以了吧?

想起巴黎,又想起许多往事。我一直避免去想,然而终有一天要停止去避免,而也有一天不再拖延。

于是人和梦之间没有距离。

悄悄,不告诉任何人,静静地在心里。

醒来,还很困。想不起梦中做了什么梦。等待的一个项目未成,周末就飞去海南散散心。想起五岁时上小学,要经过一条绿色的小河。我一个人上下学,要经过村庄,铁路,大桥, 才到市里的小学。一路慢慢赏玩风景,常迟到。当时母亲若给我穿上漂亮的洋装,就会被小朋友们撕坏。想起五岁时,在那条心爱的小河边,在开满碗豆花的田地边,我默念徐志慕的诗句:"我轻轻地走,一如我轻轻地来,挥挥衣袖,不带走天边一朵云彩。"已能很明了其意境, 然后我对自己说,"我长大了要做一个艺术家。"那时, 想必神就待在小河边,见我走来,看见我的眼眸,听见我的心声。而今,我清楚地忆起。仿佛神又与我对面,还复我五岁的心境。

这些天常在看《SEX AND THE CITY》。不知如何置评,却让我想念起纽约。屈指算来,已有七年还是八年未去了?和她们一样地,在某个城市过日子。新世纪的第一天,本来计划是在纽约的时代广场度过的,机票也买了,最后为了天边的雨云和鲜绿的寂寞而CANCEL(取消)了。哦,那不愿移动而只想永恒的心情象风一样,哗就吹过去了。

心里忽然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牵挂。竟想到和几年前的远方的朋友联系一下, 结果别人问:ARE YOU IN THE TOWN?CAN I REACH YOU?(你回来了?能联络你吗?)

不由一笑。

一向觉得空间的转移有着能量的递增。这诗是九八年, 在洛杉矶时写的。洛城又称天使城,又称未来之城,巨大,城套着城。当我在上海行车,有时, 忽然见到广告牌上写着PASADENA,MALIBU, 等洛城的地名,不由恍惚。空间之间有着渗透。有时, 当我醒来,我慵懒地想到要去义安城,窗外却不是热带强烈的阳光和绿树华盖,我也找不到那件鲜艳花朵的短袖衣了。

昨儿和W说,我们只有现在,就象我在过去想不到现在我会这样,我也想不到将来会怎样。现在的时间里,却有着许多空间同时存在,于我和我周围。

我要成长。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有这渴望,未消灭。

【天使城的雨夜】

梦冉

黝暗的厅,之所以是厅,因为雨声。
雨停止在天窗上,微蓝地流去,沿着透明的窗。
哦,我不想说它象似泪痕狼籍。
因为窗局限,树木在窗格里摇动,也无声地呼唤,
这个我不这么注意,因为它的舞蹈只是随机与本能。
雨声刺破了睡眠造的薄膜,
树木的清虚之气也在摇舞之际御风。
我远离文字,接近一种无声的境界。然而我渐渐苏醒,
走至天窗,雨势里挟着一些几乎湮灭的亮光,
象似黑暗里的刀刃的呻吟,停止在几尺之遥。
我所处之地温暖,雨的影子覆在额头,
我低下头时,斑驳新鲜的影子延着我的黑发滑去地面。
灰白的地毯干得奢侈。
如果有另一个人在这里,他会觉得手脚酥软,也许
是她,或者是一个小童。
老人离我很远,我相信我是刻意的,
因为老人在雨夜会嗅到死亡的气息,
我不能忍受年老的他,或者是她,陷於并挣扎
于深重的距离。那距离是崭新的,草一样鲜绿地
伸出泥土,窗子形同虚设。
我写到这里觉得不安,就象有时担忧已落肚的食物,
或走至迷途。
我出去呼吸,阳光很是明亮。
空间才是结果。虽然也可历数屏风,雕刻而长嘶的马,
踏进玻璃的豹子......
就象水龙头流在洗手间灯光里的水声,消失去的空洞水声
水池坚硬光滑,突破厅的暗虚,雨声微蓝
柔软地象暧味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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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记否


文取心